來哥倫比亞大學報到的第一天,我剛走進自己的宿舍,就看到一個棕發碧眼的男孩沖我微笑,“嗨,我叫拉斯,把東西放在這里吧。”這就是我的室友拉斯,我們一起住了整整兩年半。拉斯是波蘭裔美國人,他身高cm,骨骼寬大,他成了我在大學期間惟一的知心朋友。我們大多數時候很快樂,在昏天黑地胡說八道中度過。
拉斯很直率,很幽默,又愛搞惡作劇。我經常嘲笑他“笨得要死,編程的速度比老牛拉車還要慢”,他也經常反擊我:“永遠找不到女朋友,見到女孩臉就比猴子屁股還紅。”
哥大的學費加生活費大約一年萬美元,這在年,對于一般的美國家庭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們需要靠自己打工來賺學費。我去做家教,后來在學校的電腦中心打工。拉斯在學校食堂找了份廚師助理的工作,那時候,他經常從食堂帶剩下的面包和熱狗回來,我們也經常能大吃一頓。
由于我們的經濟狀況相似,所以我們的時間表也差不多。下課之后我們都去打工。半夜我編完程,他洗完碗回來,我們躺在床上閑聊,有時候時間晚了,我們倆都饑腸轆轆,冰箱里又沒有吃的,我們就去學校附近的小店里吃最便宜的炸雞。
有一年,我和拉斯都沒有錢買機票回家過圣誕節,就都留在學校里尋找打工的機會。有一天,他從學校食堂搬回來公斤奶油芝士,打算自己做蛋糕。我們計劃做個蛋糕,天天當飯吃,省出假期的飯錢。
公斤的芝士根本沒辦法用普通的攪拌器來攪,我們只好倒進一個大桶里,每人拿一個棍子使勁攪。做好了,我們開始每天吃同樣的奶酪蛋糕,吃到最后,已經到了看都不想看蛋糕、提也不想提蛋糕的地步。直到七八天后,他突然對我說:“開復,天大的好消息!剩下的蛋糕發霉了!”那天,我們倆坐地鐵到唐人街最便宜、菜量最大的粵菜館,叫了道菜來慶祝蛋糕發霉。
有一次,我們實在太餓了,半夜兩點跑到唐人街的一家中國菜館,要了盤不同的飯和面,通通吃光。結賬的時候,看到光光的盤子,服務員不敢相信。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桌面和桌腿,但是什么也找不到。“難道你們真的把這些都吃光啦?”服務員問。我們點點頭。“天啊,你們要不要叫救護車?”服務員驚呼。
“做蛋糕”這個詞,后來成了只有我們才能聽懂的暗語,就是指做同一樣東西做得太煩了,直到讓我們惡心。
我和拉斯成了一生的好朋友。我們一直都通過電子郵件進行聯系。拉斯畢業多年之后,做出了非常美國化的選擇,他放棄了一家美國證券所IT工程師的豐厚薪水,到德國開了一家畫廊,娶了比他小多歲的妻子。年,我在和微軟打官司的時候,他還專門打電話跟我說:“你需不需要一個人幫你做人格擔保?”我雖然很感謝他,但我跟他說自己的人格沒有問題,不用他擔保。他又說:“其實我也知道這點,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一個朋友永遠站在你身邊。”
有意思的是,拉斯喜歡做蛋糕的習慣保留了下來。每年圣誕節,他都要寄給我一個他親手做的蛋糕,每次都加上糖和朗姆。但是,圣誕節時他從德國寄出,等我收到的時候,基本上已經到春節了,我們全家誰都不敢吃這個蛋糕。因此,我發郵件給拉斯,感謝他從德國傳來的祝福,但是讓他不要再寄蛋糕給我了。可拉斯回信說:“這是我的一份心意,我一定要寄。”
年,我從微軟亞洲研究院調回微軟在西雅圖的總部工作。那一年,由于搬家的工作十分繁重,我忘記了告訴拉斯。結果,拉斯又寄了個蛋糕到我原來的地址,結果,郵政系統查無此人,又把蛋糕退回到拉斯的家里。拉斯接到蛋糕十分驚訝,他發了封郵件給我說,“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在蛋糕里加朗姆和巧克力是一種古老的防腐方法,所以,當我今年月份接到我去年圣誕節寄給你的蛋糕時,我在想,我終于有機會試試這種防腐的方法是不是管用啦?,F在,我很高興地告訴你,開復,我把那個蛋糕吃啦!而且,更大的好消息是,我還活著。”
100我對著電腦哈哈大笑起來。另外,我告訴拉斯,“我寫了一篇關于我們做蛋糕的博客,不過是中文的。你可以用谷歌翻譯工具翻譯一下看看。”而拉斯馬上給我回了一封郵件說,“我很喜歡你寫的我們做蛋糕的冒險經歷,不過比起谷歌翻譯版,我還是寧愿讀你的中文原版。”
我對著電腦,又是一陣狂笑。年輕時一起經歷的青春歲月,是那樣的快樂和美好。人們離開大學,有著各自的生活軌跡,但是回首很多事情時,現今一切的快樂似乎都無法取代當時那種單純的快樂。因為,我們當時是那么的年輕、無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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