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痕痕一起搭檔快要八年了。而今天,終于,她以一個作家的身份,我以一個出品人的身份,我們建立了一種全新的關系。這種關系雖然在我和她堅不可摧的友誼之下顯得薄弱,顯得太過新鮮而沒有時間積累,然而,卻幾乎顛覆了我心里對她的認知,或者說,我曾經對她的認知,只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她把我們還原得都太真實了。其實仔細想想,她寫的我們這些人,無論是我、落落,還是笛安、安東尼等等,都是在當下年輕讀者心中呼風喚雨的偶像級作家,我們常年活在讀者的寵溺里,披戴著彩虹光環。然而痕痕卻走出來,小聲卻堅定地告訴大家:“他們脆弱著呢,他們無賴著呢,他們自卑著呢,他們平凡著呢。” 痕痕用她冷靜而精準的文筆,一點兒一點兒把我們外殼上的亮片剝去,讓我們換了睡衣,卸了濃妝,仿佛一顆煮熟剝殼后的雞蛋般,又稚嫩又脆弱地擺到了桌上。我在看完寫我的部分,一度憤憤不平地質疑她,“你干嗎這樣赤裸裸地揭發我?我可是公司的商業品牌啊。” 閱讀《痕記》里關于我的篇章,仿佛就像乘坐倒流的時光機。那些我們一同經歷的事情仿佛無數從耳邊呼嘯而過的快閃底片,雖然消失了色澤,但依然在每一個驟然撞向自己的瞬間,喚醒無數沉睡在心底深處的碎片,仿佛湖底一尾鯉魚一擺,激起淤泥里無數早已沉淀了的閃光鱗片。 記憶不再是我主觀潤色后的樣子,這些往事里的自己也不再是那個少年偶像,不再勵志不再動人,在痕痕的記憶里,我和任何一個青春期的少年一樣平凡而又脆弱,敏感而又自我。 我和痕痕吵架么? 當然吵。 最近的一次我們大吵,因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生了好大的氣。歸根結底很簡單,就是她和阿亮約了別的朋友一起吃飯,而忘記了叫我。作為一個擁有極強霸占欲的人來說,我難以容忍阿亮和她心中有任何的朋友比我還重要。我生氣從而一個人去吃飯,手機關了,吃完自己坐車回家,司機對我說:“痕痕一直打你電話,說找不到你。”我對司機說:“不用理她,送我回家就行了。” 結果車開到小區樓下,我看見她和阿亮抬著公司會議室那個讀者送的巨大的玩具狗熊在小區門口等我。(后來我有嘲笑她們,“你們兩個是有多幼稚?。?rdquo;)她們兩個滿臉笑容地拍拍我的車窗,拿著狗熊的手做各種動作,我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痕痕的嘴型是在說“別生氣啦”,但我只是很冷漠地讓司機繼續往前開,沒有任何的停留。我看見車窗上她失落又緊張的面容消失在視線后方。隨后甚至任憑她在我家門口如何按門鈴我也不開門。直到半個小時后我打開門,發現她靠著墻壁坐在走廊的地毯上。她也不砸門,也不發飆,也不死按門鈴,只是看見我打開門的時候她局促地站起來,也沒有說話,只是一顆眼淚輕輕地掉下來。 你看,大部分的時候,她都是這樣近乎沒有原則地讓著我的。我覺得我的很多壞毛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被三個女人寵出來的。我媽、阿亮,還有痕痕。 但我也只有在她(以及阿亮,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面前,會這么歇斯底里地暴露自己幼稚而蠻橫的一面。因為我心里清楚,她心里也清楚,無論我們之間發生多么嚴重的爭吵,我們總會合好如初的。我們彼此都深信這一點,所以我們敢在對方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弱點。也許我和她彼此對對方來說,都是世界上很少數幾個,就算暴露再多的缺點在對方面前,也依然不會絲毫討厭對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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