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寨名不虛傳,全村三千多人都姓胡。明朝初年,胡氏兄弟五人從山西洪洞遷此立村,號稱老五門。按族規長門長子是族長。時間到了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族長叫胡全周,為全族爺們辦事熱心,思想進步,入了黨,被選為村長,鄰村人都叫他“村頭”或“寨主”。
這胡氏有個族規,新女婿頭一年磕頭拜年,要磕全村。村大人多,磕一輪就到下午三四點鐘了,吃完飯天就擦黑了,較遠點回到家就是下半夜了。這胡大寨的新女婿就怕過年磕頭。有人提議縮小拜年范圍,別影響客人吃飯。也有人強調這是祖訓不能擅改,所以久議不決,一直拖到新中國建立后。
胡全周有一男兩女,兒子和大閨女早已結婚,二妮胡艷華畢師范學校業后分配在縣城第一小學當教員,自由戀愛找了對象叫張可文,是縣政府里的秘書。老胡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今年是結婚頭一年拜丈人,接待很慎重,及早訂下全村最好的廚師,管接待的都是族內識文斷字、能說會道的明白人。節前專派兒子進城購買了山珍海味,名煙名酒,只等初二這一天到來。
再說這張秘書雖是見過世面的人,卻怕拜年磕頭,尤其這胡大寨一磕就是多半天。新婚頭一年,初二拜丈人,是免不了的,怕也得去。初一晚上就做好一切準備,初二,五點鐘吃飯,六點鐘就坐上了四轱輪太平車,揚鞭催馬上路了。大約八點鐘大車進了胡大寨,引得男男女女爭看新客,圍了個水泄不通。
進了丈人家,問候一遍,一杯香茶過后,張秘書主動說道:“開始到各家轉轉吧!”兩位陪客掂起紅氈,頭前帶路走出外門。先到胡氏家祠拜過先人,然后從長門開始,一路磕頭問安,凡長輩一個不漏,不覺太陽已偏西,大約兩點光景,還沒轉完半個寨,老張已覺腰酸腿軟,饑腸轆轆,看來要磕遍全族非五六點鐘不可。他雖然不斷看表,陪客按老規矩行事,哪個敢中途收場?他苦思冥想,無計可施。
他們走出一個胡同,只見一處臨街宅院,一色土棚瓦瓦,門樓高大而不張揚,門前空地,栓一高頭大叫驢,一見生人踢蹦亂跳,嗯啊兒直叫。張秘書不知哪來的靈感,腦門一熱,全忘掉了他那新女婿的身份,一步跨到驢跟前,撲通跪倒,納頭便拜,并念念有詞:“你老人家春節好!給你磕頭拜年了!”兩位陪客見此情景大驚失色,忙將張秘書摻起,“兄弟那里不舒服?”他隨口答道:“頭暈”。兩人交換一下眼色,急忙轉回家去。
老胡一看提前回來,忙問究竟,二人將詳情述說一遍。胡艷華已將愛人扶進屋內休息,并對眾人說:“他血壓偏高,有頭暈病。”遂先發制人埋怨起老爹來:“咱寨子大,爺們多,這拜年磕頭,拜全寨的老規矩,不改能行嗎?哪家新客不是摸黑回家!都怨你這個族長。你干脆改改祖訓吧,新婚拜年都住五天,每天拜一門。”這三姑娘是老胡的寶貝疙瘩,任她怎說,只是一言不發。只好順水推舟,說新姑爺犯了頭暈病,將事情搪塞過去。
胡老師心里明白,知道是丈夫的惡作劇,想改改這個胡家的舊禮俗,兩人對視一笑,忙將老張按在床上佯作休息。家人都來探問,胡艷華回說沒事,一一將家人送回。遂給丈夫泡上一杯香茶。不一會,陪客前來詢問,可否開筵入席。胡艷華雖是女兒,但身份不同,便先入客房,向諸位道歉,請爺們原諒。隨后陪丈夫一塊入席,并喧賓奪主和大家共飲一杯,然后離席,歸坐女賓席去了。宴畢已是五點多鐘,張胡二人乘車趕回家去。
元宵節過后,胡全周召集各宗要人,共議族務。他首先說明令婿犯病事不由己,拜年出了紕漏,給族人抹黑請大家原諒。接著提議改變拜年磕頭,拜全族的祖訓,根據族人眾多的實際情況,今后拜年一律在三服以內,五服以內自便,磕頭、作揖、問好不再統一,各自隨俗。結果一呼百應。
胡大寨改了拜年的老規矩,迅速傳開了。這件事老張立了一大功,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人們仍津津樂道:張秘書給驢磕個頭,解放了胡大寨的新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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